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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、006

    九王爷和青阳郡主的车辇一直到正午才姗姗来迟,林将军得了消息,早一炷香带着人在将军府门口候着。
    林思慎穿着一身白色长袍,领口和袖口用银丝绣着云纹,腰间坠着一块红线穿引的玉佩,如墨染般漆黑倾洒的长发束着玉冠。身子虽略显孱弱,却挺直修长,气质亦是出众。
    只是难怪旁人总说将军府小公子男生女相,她生的唇红齿白眉目精致,就算穿着一身长袍,也总让人觉得有些雌雄莫辨。
    一行车辇在将军府门口停下,林将军对林思慎使了个眼色,林思慎心领神会,踏步上前跟在他身后,两人一同走到车辇旁。
    九王爷先下了车,沈顷绾随后。
    一下车,沈顷绾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    只见她一身白衣,襟口绣着云纹滚边,三千青丝以白玉钗束起。眉目如画肌肤胜雪,身姿袅娜娉婷,气质略显清冷。那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,好似荡漾着一潭清泉,波光潋滟。
    之前就听说青阳郡主是青州第一美人,如今见了真人,只觉眼前一亮惊若天人。那相貌那身段,如同画卷里走出来的谪仙,美的不似凡物。
    林思慎垂着头,偷摸抬眸瞧了一眼,正巧碰上沈顷抗馊粲兴坪醯拇由砩仙u撬岷谟纳畹捻校坪醮诺愕闾骄俊
    果然,她就是那日在凝香楼前,车辇里的那个女子。
    九王爷和老夫人林将军招呼了一声,便柔声对一旁的沈顷溃骸共患肝怀け病!
    面对几位昔日照顾过自己的长辈,沈顷绾垂下眸子淡淡一笑,落落大方的做了一揖:“绾儿见过老夫人林将军柳姨母。”
    老夫人本端详着沈顷绾,一时没回过神,见她行了礼便有些受宠若惊,急忙上前搀起沈顷骸翱ぶ髡馐钦凵防仙砹恕!
    沈顷ы醋爬戏蛉耍承Φ溃骸羧站兔墒芾戏蛉撕土棠镎展耍庑┤兆佑忠≡诟羞度牛砸欣裥欢鳌!
    林思慎在一旁看着沈顷腥患溆行┏錾瘛
    那日只是匆忙一瞥,只觉得她貌美,如今近在眼前更觉得她貌若天仙,与周身清冷疏离的气质相得益彰,叫人心生神往,却又不敢生出亵渎之意。
    林思慎一时竟是看呆了,直到沈顷ы矗抗庹湓谒嫔希浇枪雌鹨荒ㄇ承Γ骸傲止樱鹄次揄Α!
    她声音清冽的如同叮咚的泉水,又如同仙宫中奏响的仙乐,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戏谑撞入耳中,一股酥麻燥热之意从心底缓缓升腾而起。
    林思慎心中一颤,忙不迭的偏开了头,她深吸了一口气正欲开口,却听一旁的九王爷冷冷的哼了一声。
    “哼,小公子倒是有架子,见了本王和泻舳祭恋么颉!
    一旁的林将军闻言面子挂不住了,瞪着林思慎一眼,沉声道:“慎儿,你还楞着那做什么,见了九王爷和青阳郡主,还不快行礼。”
    林思慎回过神轻咳了一声,不慌不忙的笑着作揖:“思慎见过九王爷,见过青阳郡主。”
    郡主来将军府暂住,带的东西倒是不多,除了些常用的物件,也就只带了两个贴身侍女。
    老夫人身子不好,见了面招呼了一声,便要回佛堂歇息了。
    九王爷在府上留了半日才走,走之前将沈顷哪橇轿凰嫘墟九饺ヒ慌裕赶付v隽思干
    林思慎虽不知他说了些什么,可想来定是关于她的,只见他们说话间,那两个相貌清秀的婢女不时侧头往向她,眼神中满是鄙夷防备。
    林将军自然知道九王爷看不上林思慎,便特地让林思慎亲自将九王爷送出府,林思慎照办,落了两个身形跟在九王爷身后。
    九王爷厌极了她,一路上冷着面也不跟她说话。这样林思慎反倒轻松自在,暗暗勾了唇角,九王爷愈是讨厌她,这事就愈是好办。
    待走到府门前跨过门槛,九王爷却顿住了脚步,回身看向她,语气带着一丝冷厉提醒道:“若让本王知道,谀忝墙芰四闫哿瑁退隳闶橇纸亩樱就跻膊换崆崛牧四恪!
    林思慎眸子微微一眯,拱手笑道:“王爷宽心,青阳郡主乃将军府贵客,思慎自当恪守礼仪。”
    “最好如此。”九王爷盯着她看了好一会。
    虽说林思慎还真长了张漂亮脸蛋,可身为男子却如此阴柔羸弱,便显得没有半分男子气概,也不知强瓷狭怂牡恪
    该提点的都提点了,九王爷一脸不悦的拂袖离去。
    眼看着九王爷的车辇消失在将军府门前的街巷,林思慎勾唇一笑,负手向外走去。
    守在门前的两位家将,急忙拦住了她:“小公子留步。”
    林思慎明知父亲给她下了禁足令,却仍装作一副不知的模样:“怎么?你们拦我作甚?”
    两位家将不卑不亢的回道:“小公子,将军有令,这些日子您不许踏出府门半步。”
    林思慎叹了口气,负手晃了晃脑袋,嘟囔着往回走:“无聊,就连去茶馆喝杯茶都不许。”
    守门的家将见她没有为难,松了口气,心中却是腹议,小公子哪里是要去茶楼喝茶,分明是想找借口去凝香楼找云鎏姑娘。
    林思慎回了府内,倒也没先回自己的院子,反倒是在府里瞎逛了一会。
    待走到一处极为幽深安静的院子前,她顿住了脚步,看着紧闭的院门呆了许久。
    待她神色黯然的轻叹了口气,正要离去却突然听见一声沉闷愤怒的低吼声。
    “滚。”
    接着便是一声尖锐的破碎声,像是瓷碗被狠狠砸碎在地上的声音,伴随着一个侍从小声的惊呼。
    林思慎没有丝毫犹豫,上前推开院门,急步走了进去。
    只见院中地上落了一层树叶也无人清扫,遮天的林荫将院落笼罩其中,显得有些阴森冷寂。
    她抬眸望去,只见一间厢房外,一个侍从正垂头丧气的蹲在地上,小心翼翼的捡着什么。
    林思慎紧皱着眉头,站在侍从身后,突然出声:“怎么回事?”
    侍从被吓了一跳,转身见是她,急忙躬身行礼:“小公子您来了。”
    林思慎点了点头,看着地上乌黑的汤水里混着点点药渣,摔碎的瓷片碎的极细,看上去摔的人像是用尽了力气。
    她叹了口气,抬头看着紧闭的房门,轻声道:“大哥他又不肯用药?”
    侍从点了点头,神色极为落寞:“不如小公子去劝劝大公子吧,每年这个时候大公子他....唉。”
    林思慎沉吟了片刻,吩咐道:“你先收拾收拾,一会再把院子里的落叶清扫了,这般潦草成何体统。”
    说完她走上前去,轻轻敲了敲门:“大哥,我是思慎。”
    屋子里一片寂静,林思慎等了好一会屋内这才传来声音,低沉而简短:“不见。”
    林思慎受了冷落,并未妥协,只是垂下眉目语气轻柔:“若大哥不见思慎,那思慎便在门口一直候着。”
    里头又安静了好一会,这才听闻一声叹息:“罢了,进来吧。”
    林思慎推开了门,屋内一片黑暗死寂,随着门外投射进来的微弱光线,她隐约瞧见了一道修长的身影正坐在内侧的一张书桌后一动不动。
    心中涌上了一股莫名的压抑感,林思慎左右环顾,鼻尖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腐朽味。她径直走向了一旁的窗户,推开了窗户:“透透气吧。”
    林思慎把屋内的门窗都打开了,屋内的光线渐渐亮了起来,那坐在书桌后的人也缓缓露出了身形面容。
    那是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高个男子,剑眉星目鼻梁高挺,端是一副俊秀英气模样。
    可若仔细瞧去,便能瞧出一丝不对劲。
    也不知是不是长时间未见太阳,抑或是被病痛折磨,他面容极为苍白,一双与林思慎极为相似的眸子暗淡空洞,挺直的背脊微微弯着,正低着头看着面前空无一物的长桌,好似在发呆。
    明明看上去年纪尚轻,却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似的,散发着死寂和腐朽的味道。
    随着窗外的一缕阳光落在他面上,他突然皱了皱眉,有些不适的往黑暗的地方缩了缩。
    林思慎缓缓走到他身前,随着她的目光依稀能看清,男子垂在一侧的右袖,空空荡荡的,好似....少了什么。
    这男子便是林思慎的大哥,林将军的长子林思韬,年少时便与二弟林思略一同跟随父亲南征北站,立下赫赫军功,他曾是晋国的明日之星,是无数女子为之倾倒的少年统帅。
    他本该在万众瞩目之下绽放异彩,本该沙场征伐一往无前,可十几年前与寮国一场死战中,他断了右臂,同胞出生的弟弟林思略为国捐躯战死沙场。
    从此,他成了一个自暴自弃的废人,住在将军府内却从不肯见人,日日躲在这不见天日的庭院中,尤自悲痛。
    看着林思韬那张死寂毫无神采的面容,林思慎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一扎,痛的让她鼻酸。
    她深吸一口气,柔声道:“大哥怎的又不肯用药?”
    林思韬看也不看她一眼,仍是盯着空无一物的书桌,缓缓开口:“废人而已,再多的汤药也无用。”
    其实该规劝的话,不仅林思慎,林诤柳卿云甚至祖母都不知对他说了多少,可他从未听进去。
    林思慎知道,无论自己说什么,林思韬都不会听。
    所以她没有说什么,只是换人新熬了汤药重新送了来,她亲自喂林思韬喝药。
    吹的温热的汤药递在唇边,一直晾到凉了林思韬也没张口,林思慎无用功的继续着,凉了就再送一碗,这样反反复复一直等了两个时辰,也不知浪费了多少药。
    眼看着天色渐晚,林思韬好歹是抬头看了她一眼,然后缓缓张口喝下了唇边汤匙里的药汁。
    林思慎面上露出了一丝喜色,待把一整碗药喂林思韬吃下后,她吩咐人将饭菜端来,与林思韬一同用晚膳。
    饭菜端上桌,林思韬坐在桌前迟迟没有动筷,林思慎替他添了饭夹了菜,轻声开口道:“大哥可知道,今日青阳郡主上门了,要在咱们府上住上一段时日。”
    一整个下午,林思韬都没有说话,直到林思慎提起沈顷獠趴戳斯椿夯嚎冢骸扒嘌艨ぶ鳎阄蠢吹恼蓿俊
    林思慎往他碗里夹了一块鱼肉,无奈道:“是啊,也是我最大的烦恼。”
    林思韬看着碗里的饭菜,怔怔开口:“你不欢喜她?”
    “也不是不欢喜,只是...我不能娶她。”
    说这话时,林思慎抬头看着林思韬,眼神忽明忽暗似乎在考虑着什么,一字一句说的极为谨慎认真。
    林思韬低声问道:“为何?”
    “因为...”林思慎盯着林思韬的脸,后半段话她的声音低了很多,弱的几乎让人听不见。
    可一直呆坐着的林思韬却身子一颤,如木偶人一般空洞麻木的面容上,神情缓缓露出一丝裂痕,震惊愕然的看着林思慎,久久没有回过神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