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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5章

    他喃喃着:“冬天要下雪……”
    任积雪透着窗纱看了看外面的天,阳光已经不似最初那般炎热,秋风萧瑟,外面世界的树木怕是要准备凋零了,只是魔窟不一样,这里没有春天,却把四季都扮作春天。
    任积雪说:“是啊,冬天会下雪,漫天皆白,有寒风彻骨,也有生命啼哭。”
    “可太冷了……”兰榭喃喃道。他在没有冬天的魔窟过了九百年寒冬一样的生活,他不喜欢冬天,太冷了,冷得让人想死。
    “我不喜欢下雪,冬天太冷了。”跳崖时风像刀子一样,刮得脸疼,所以他到冬天就会把自己关起来,还九丈崖一个清净。
    可是有人不这样想。冬天不止有寒冷,冬天多好,九百多年前的冬天就很好,上苍送来了一个很可爱很听话的孩子,唤醒了穷途末路时的僧人,坐化成佛,予他生命和美誉。
    任积雪这样想着,便道:“我喜欢。”
    手心的被褥被捏紧了,兰榭眼眸微眯,问道:“你喜欢什么?”
    任积雪低眸不语,好半天才道:“冬天。”
    “那你爱谁?”兰榭继续问。
    任积雪就不敢回答了,把絮影放在一边,背对着兰榭站着,听兰榭说:“之前爱菩提,爱禅意,现在爱什么?回答我。”
    “我爱寺里的菩提,爱香灰的禅意。”任积雪沉默了片刻,重复了一遍,按着心口有些泛疼的伤,声线都不稳了,“也爱众生,爱世人……”
    “我也算是众生,是世人。”兰榭提醒他,“虚无师父,别逾矩。”
    任积雪仍旧按着心口的伤,不懂心中骤然升起的莫名其妙的忧愁从何而来。
    他在心里小声说:兰榭,我心口的伤好像有点疼。
    “伤口疼就去找老药翁。”兰榭看见他一直摁着心口的位置,知道他的伤又疼了,“等伤养好,回去吧。”
    “雁咕寺不参与人族谋划了,住持很坚定地与他们断开了联系。”任积雪很自然的岔开话题。
    “是吗。”兰榭没有波澜的问,“那你们以前的住持不是白死了。”
    虽然没有印象,但是如果尽空说的是真的,那么兰榭应该也是见过这位住持的,想必是个很好的人,就因为答应人族来杀他,所以自知暗室欺心而死,真是不值得。
    他忘了弥生住持以前对他有多好,宠溺程度仅次于任积雪,每次看见他都会露出很和蔼的笑。
    也忘了他不是只要任积雪抱的,弥生也抱过他,他会摸着弥生脸上的沟壑,想把皱眉抹平,眼里满是心疼疑惑。弥生爱逗他笑,他一笑,弥生就夸他:“比虚无小时候乖多了,他就总不爱笑。人呐,还是要多笑笑,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,乖宝宝要多笑笑,长大了也要像现在一样开心快乐,好不好啊?”
    弥生很喜欢兰榭,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好友兰员外唯一的儿子,毕竟谁会不喜欢很可爱的乖宝宝呢?
    跟兰榭说那话时也不管兰榭那年才三岁,不管他能否听懂,弥生只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,现在不说,怕以后就没机会说了。
    可他没想到是兰榭没有长大的机会。
    听到虚无传回兰家人全部身死的消息时,他深受打击,一度觉得可惜,却又对天下无敌的魔尊无可奈何。只是夜里失眠时,总会想象那个乖宝宝长大后是什么样子,该是眼睛像他母亲,模样像他父亲。然后再想想好友笑起来的模样。
    如此,弥生便算是见过长大后的兰榭了。
    兰榭觉得弥生死的不值,弥生却不那样觉得。虽然方法欠妥,但若是能终结魔族单方面对人族的杀戮,他便死得其所,无怨无悔。只是若他知晓兰榭还活着,有长大的机会,不知该有多高兴。
    他知道兰榭不会变坏,他一定会去看看兰榭,看他长大后的模样跟他想象中的有几分差距,是不是如他所说那样爱笑,再顺便问问还记不记得弥生老和尚。
    提起弥生,任积雪眼里满是落寞。他开口道:“弥生住持很喜欢逗你笑,若他知道你还活着……”
    肯定会很高兴。
    “我忘了。”兰榭打断他的话,无力地闭上双眼。他能记住这个住持还是因为听说他是为他而死,心中有几分愧疚罢了,其他的,一点印象也没有。
    如果此刻弥生就站在他面前,或许他还能想起一星半点的朦胧回忆,比如尽空,见着他人后好好想一下还是能发现记忆里有这么个模糊人影的。
    但是弥生都不在了,只留下一个名字,兰榭真是一点也想不起来。
    “别说些没用的,我都忘了。”兰榭头又开始疼了,侧身躺着,与任积雪背对背,“不如说说你曾经来魔窟做什么,魔二说曾经见过你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这是一段不可说的回忆,是任积雪此生最后悔的事,他不怕兰榭想起来,只怕自己不敢面对。
    任积雪仰头叹息,不知道该怎么开口,于是眉头越皱越深,想岔开话题道:“尽空住持让我回去,我说除非兰榭愿意离开魔窟。”
    “没问你这个。”兰榭不动声色抹掉眼角流出的一行血泪,声音虚弱却咄咄逼人道,“老魔尊说我睡了半年才醒,告诉我要报仇就跟着他修习,但我恍惚记得还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去魔窟是责任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“我想知道,我睡着的那半年在哪里躺着,是谁在照顾我,又是谁告诉我什么是责任。”自从频繁出现幻觉后,兰榭已经不相信自己的记忆了,他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发生的,哪些是由他心中所想虚幻出来的。